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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日幸存者的独白：刘晓波的【六四】回忆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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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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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本书只是我个⼈的记忆和⼼态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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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不能准确地再现“⼋九抗议运动”的全貌和深层⼼ 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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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所提供的仅仅是⼀个⾓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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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总是有选择的，淘汰⼀部分，保存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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⽽能够保存下来的部分也肯定被整理 过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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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种程度的变形乃⾄歪曲是不可避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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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这本书带有我个⼈的性格、局限和偏⻅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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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决不掩饰这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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纯客观是形⽽上学的假设，可惜得不到任何证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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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忠实于我⾃⼰的体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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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书中的记述有歪曲事实之处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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恳请其他当事⼈出⾯澄清，这也是对我的帮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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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书的初稿在⼀些朋友中传看过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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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意⻅给了我各⽅⾯的启发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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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接受了，有些 拒绝了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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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⽆论是接受还是拒绝，我都感到友谊的可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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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把这些意⻅公开，让读者⾃⾏判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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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朋友⼏乎毫⽆保留地肯定了这部稿⼦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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认为它是到⽬前为⽌关于“⼋九抗议运动” 的众多⽂字中最有价值的⼀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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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的真诚、它的严厉的⾃我剖析和对这莲动的夹叙夹议的描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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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⼈们看到了“⼋九抗议运动”的本来⾯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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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朋友认为这本书对我⾃⼰的评价不客观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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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酷到失去了起码的公正，怀疑我是否有 精神⾃虐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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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说我对“⼋九抗议运动”的评价也必然不公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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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⼋九抗议运动”不是上 帝的作品，不可能尽善尽美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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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应该⽤⼀种圣洁化的尺度来苛求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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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来没有搞过⼤规模⺠主运动的中国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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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够达到“⼋九抗议莲动”的⽔平已经相当不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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运动的意义决不像我 所认为的那样消极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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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⾊调不是运动的基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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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⼀种意⻅尤为尖刻，我刚刚听到时真如五雷轰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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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批评不是针对书中关于运动本⾝的记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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⽽是直指我对⾃⼰“悔罪”的忏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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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位朋友说：“你的忏悔尽管读起来颇有 震撼⼒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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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是不是⼀种更⾼级、更巧妙的⾃我解释和⾃我辩护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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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⾄是不是另⼀种⽅式的伪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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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是基督徒：忏悔从何谈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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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连基督徒的忏悔都有虚伪的成分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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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况我们这些根本不理解神圣价值为何物的⼈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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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了这本书，并决定公诸于世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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⾃然认为它有独特的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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否则的话，或⼲脆不写，或亲⼿烧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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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做不了卡夫卡式的作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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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在病中嘱托⼀位最了解他的作品的价值的朋友烧掉其⼿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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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怀疑卡夫卡的真诚，但我认为这仅仅是意识层次的真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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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潜意识知道他的朋友不会毁掉那些⼿稿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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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他的朋友知道这些⼿稿的宝贵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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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卡夫卡真想把⾃⼰的作品付诸⼀炬，何不亲⾃动⼿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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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这本书可以帮助⼈们从另⼀个⾓度了解“⼋九抗议运动”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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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解那些运动中的⻛云⼈物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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呈现这场运动的参与者的内在动机和当时的⼼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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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本书还可以帮助我恢复因悔罪所造成的⼼理倾斜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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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某种程度上摆脱犯罪感的纠缠， ⽆愧于⾃⼰的良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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忏悔是⾃我拯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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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忏悔也有其邪恶的⼀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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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帝为⼈类的罪恶打开了⼀道畅通⽆阻的后门——忏 悔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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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何罪⼈都能因忏悔⽽得到⾃我的良⼼解脱和上帝的宽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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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时，忏悔和真诚还能感动⽆数旁观者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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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他们由憎恨⽽怜悯，觉得此⼈尽管罪恶滔天，但还真诚，还有救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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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能从此 弃恶从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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忏悔是⼈类的另⼀种⾃我塑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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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⼈类求其完美的⾃我形象不可得时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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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⽤忏悔来装饰其弱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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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：会使⼈做起恶来也⼼安理得，因为⼈有退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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⼀个双⼿沾满他⼈鲜⾎的杀⼈犯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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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忏悔所赢得的原谅和宽恕是不是罪上加罪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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⼈为什么⾮要等作恶之后才忏悔，为什么不能从⼀开始就不作恶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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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作恶就不必忏悔。但是，这不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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⼈性⾃有其恶的⼀⾯，犯罪从⼈类诞⽣之⽇起就⽆法避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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罪⼈除了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外，还要承受道德审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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减轻社会的道德压⼒的最好⽅式就是忏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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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是那些能够超然于法律之上的⼤恶⼈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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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有通过良⼼发现和忏悔⾃责才能获得灵魂的解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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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念及此，我都有⼀种⽣⽽为⼈乃最⼤耻辱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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⼗全⼗美的上帝却创造出罪恶累累的⼈类，岂不是莫⼤的讽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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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⼼理上弥合这⼀裂痕的办法只能是忏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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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美的上帝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垃圾筒，忏悔就是清洁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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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⼈能像上帝那样完美：更没有⼈能像上帝那样容忍罪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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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上帝才能超然于⼈类之上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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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宽容的态度⽆限制地接受⼈类的⼀切罪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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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⾔之， 忏悔使上帝成了装载⼈类罪恶的⽆底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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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这世界没上帝，⼈类也会变得圣洁，既不作恶也不忏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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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种仅仅是“如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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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上帝，⼈的犯罪便毫⽆意义，上帝就是为⼈的罪恶⽽存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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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，⼈类只能在两种现实中进⾏选择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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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嘛是有上帝、有罪恶，也有忏悔的世界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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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嘛是只有罪恶⽽没有上帝，也没有忏悔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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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选择前者，故⽽写了《末⽇幸存者的独⽩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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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，我要感谢在我写作本书的过程中给予我⽆私的帮助的朋友们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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⽩杰明、琳达、卡玛、周舵、顾仁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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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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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给予我帮助的朋友的名字，我⽆法写在这⾥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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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能在适当的时间公开致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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⼀九九⼆年四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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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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⼆⼗世纪已接近尾声，共产主义制度随之进⼊了世纪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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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的“六‧四”、东欧的 “骤变”、苏联那极富有戏剧性的“政变”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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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是当全世界在电视画⾯上看到列宁的塑像被起重机吊起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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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中之时，再不会有⼈怀疑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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甚⾄连⾄今仍然⼤权在握的所有共产主义政权的领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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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会怀疑••共产主义⼤厦的坍塌已成定局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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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何⼈也⽆回天之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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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，到下个世纪诞⽣之⽇，共产主义便成为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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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世纪末”是个具有双重意义的象征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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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意味着⽆可挽救的衰败，也意味着充满希望的新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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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正是共产主义末⽇到来之际的幸存者和⻅证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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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是经历过“六•四”，我更有资格称⾃⼰为幸存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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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⼀个负罪灵橐的幸存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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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已有⽆数⼈在这末⽇到来之前含恨九泉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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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⼀些⼈正在饱尝铁窗之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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⾯对亡灵、⾯对狱中⼈、⾯对国内外关于“六‧四”的弥天⼤谎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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⾯对⾃⼰的“六• 四”经历和内⼼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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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特别是⾃⼰的阴暗和卑鄙)，我别⽆选择——必须⽽且只能⾃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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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对⾃⼰负责就要通体通明：⾚⾝裸体，⾛向上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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谎⾔⽐暴⼒更可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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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是在中国，刺⼑和谎⾔维系着铁⼀样的专制秩序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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谎⾔遍及⽬⼒所及、⽿听所闻的每⼀个地⽅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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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视、⼴播、会议、演讲、聊天、谈情……谎⾔渗透了中国的每⼀个细胞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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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已经达到了说谎的极致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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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迫于⽆奈⽽不得不说谎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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⽽是⾃愿地、 本能地说谎——谎⾔即真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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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仅说谎，还会找出太多的义正辞严之理为说谎辩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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套⽤⽑泽东的话，中国⼈的道理千头万绪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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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根结柢就是⼀句话：说谎有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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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直⽓壮地说谎、 理直⽓壮地为谎⾔辩护，真真世界之最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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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如我的朋友周舵所⾔：说谎是中国⼈的精神癌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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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是患者之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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谎⾔之于维系中国的专制，比刺⼑更有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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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什么样的⼈⺠就有什么样的政府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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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这般的⼈⺠只配如此这般的政府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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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谎的⼈⺠只配说谎的政府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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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在说谎这点上：真可谓合作得天⾐⽆缝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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确确是中国特⾊的“天仙配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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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是这配合者之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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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六•四”的枪声惊呆了世界，中共的残酷引起全球性义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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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更睁狞者在于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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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六‧四”提供了 ⼀个以谎⾔来捞稻草、⾃我贴⾦的良好时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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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种⼈、怀着不同的动机，说着各异的谎⾔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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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乃机不可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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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治性谎⾔、道德性谎⾔、求⽣性谎⾔、官⽅谎⾔、精英谎⾔、⺠间谎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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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篇累牍，⻅诸于海内外的各种传播媒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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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如⽩杰明(Ge“emie Barmg所⾔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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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在各⽅⾯都是⼀元化‘只有谎⾔多元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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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六•四”事件被谎⾔打扮得⼀塌煳涂，也被谎⾔强奸得⼈⽼珠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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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⼤陆，官⽅⽤那套屡试不爽的宣传为开枪杀⼈进⾏拙劣⽽滑稽的辩护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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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⼤清查的压⼒下，绝⼤多数参与“六•四”的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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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⾃我保护⽽真诚地⽤谎⾔来洗刷⾃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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⼀⼝咬定⾃⼰与⼋九抗议运动没有任何关系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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颇类似“⽂⾰”结束后，⼤多数参与者都在“纯洁”⾃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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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“纯洁化”已经成为中国特⾊的运动主义的不可缺少的重要因素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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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运动必将伴有 这种纯洁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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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有各类“精英”(包括我⾃⼰)的谎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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沦为阶下囚的⼤多数⼈都表⽰了悔 罪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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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幸流亡海外的⼈则为了⾃⼰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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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雄形象⽽不着边际地渲染天安门⼴场的⾎腥场⾯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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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尔开希、李录等⼈根本不管他们所经历的事实是怎样的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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⼀味向国际舆论描述他们所说的和靠⾃⼰的想像创造出的流⾎场⾯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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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乎：他们就成了傲⽴于⾎泊中的英 雄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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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⼈有句⼝头禅：“说句⼼⾥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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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是为了赢得他⼈的信任⽽说的，适⽤于各种场合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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甚⾄成为⼀些杂志的专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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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谈话进⼊⾼潮，某⼈便会满脸诚挚地凑近对⽅的脸 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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压低声⾳，颇为神秘地说：“我和你说句⼼⾥话，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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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⼈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表达⽅式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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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少有⼈深究“说⼼⾥话”这种表达⽅式的背后存在着⼀种多么可怕的现实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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谎⾔的 公开性和合理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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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⼈只能在某些特定的、罕⻅的私下交谈中才说⼼⾥话(真话)时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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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就意味着在⼀般的公开的情境下，⼈都不说⼼⾥话(说谎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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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⼼⾥话”这种谈话⽅式普遍 地存在于中国⼈的⽇常交往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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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已经成为中国⼈的思维⽅式和⽣存⽅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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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连“说⼼⾥话”的句式也成为谎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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⼈们可要注意，谁以“说⼼⾥话”的句式进⾏交谈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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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敢肯定，那⼈在说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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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相信，在有关“六•四”的交谈中，“说⼼⾥话”的句式也会频频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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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，除了谎⾔，你⼀⽆所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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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正视谎⾔、揭穿谎⾔，为⾃⼰的良⼼负责，为⾃⼰的罪恶负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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